风笛响彻大凉山

本报记者 刘晓

在半个世纪的时光流逝中，这趟“慢火车”晃晃悠悠、朝发夕至。对沿线彝族群众而言，它已成为改变命运的“梦想车”、驶向幸福的“致富车”、开进心窝的“连心车”——

金秋十月，穿行于成昆铁路上的5633/5634次公益性“慢火车”犹如绿色的钟摆，在大小凉山腹地不知疲倦地从这头摆向另一头，为沿线被大山阻隔的村落送去活力。

这趟“慢火车”穿越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，往返于普雄站和攀枝花站之间，行程353公里，途经26个站所，串联起集中在沿线的多个国家级贫困县，也为连接大山内外的世界搭起了桥梁。

5633/5634次列车从1970年起开始运行。对于生活在凉山彝族自治州这个交通条件落后地区的群众而言，这趟全程票价25.5元、最低票价仅2元的“慢火车”已成为改变命运的“梦想车”、驶向幸福的“致富车”、开进心窝的“连心车”，无数人乘着它去读书、赶集、打工、嫁娶……这趟“慢火车”用半个世纪的时间在老乡们的心中烙下了独特的印记。

改变命运的“梦想车”，在近与远中见证几代人成长

10月14日，距离西昌市区5公里的喜德瓦尔学校迎来了国庆、中秋长假后的第一次月考。前几天，住在成昆铁路沿线的上千名学生从离家最近的站所登乘“慢火车”返回学校。在孩子们眼里，这列绿色的火车早已成为他们的“校车”。

出了火车站，学生们转乘11路公交车到校。天色渐暗，副校长李长义早早地等在学校门口，迎接第一批返校学生。这个坐落在瓦尔山下的学校依山傍水，占地面积50亩，全校2000多名学生中有近1300名家住喜德县各乡镇，靠着“慢火车”上下学。

李长义也曾是个搭“慢火车”求学的学生，在老家喜德县和就读的西昌学院间往返。“那时登上‘慢火车’，就有了家的感觉。”李长义对“慢火车”的到站时间烂熟于心，“过去是中午12点到，最后改成下午2点多到。”为方便学生乘车，学校根据5633/5634次列车的开行时间确定放学时间；铁路部门如果调整运行时刻，也会主动通知学校。

14岁的彝族姑娘阿育阿呷从喜德站登上这趟“慢火车”。为了让孩子们接受更好的教育，阿育阿呷的母亲在喜德县城租下一套房子。她说：“离火车站更近了，孩子上学也就更方便了。”每次上下学，在八年级重点班就读的阿育阿呷都会和伙伴们一起上车，一起在车上看书、写作业。在“慢火车”上，她还见过来采访的外国记者。阿育阿呷说，她的梦想是当一名人民教师。“如果能回到学校教书，那当然是最好的。”说着，她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。

李长义说：“从喜德到西昌，‘慢火车’的票价只要5元钱，坐汽车要30多元钱。学校里建档立卡贫困户家庭的学生有700多个，对他们来说，节省下来的钱能让他们多买一支笔、一本书，也离梦想更近一步。”

返校的学生尔古木且来到二楼的教室，习惯地把手电筒交给班主任老师充电。他家住在离火车站十几公里外的偏远小镇，放学乘坐“慢火车”到站后，还需要步行很长时间才能到家，因此手电筒成了他上下学路上的必备品。

近十年来，一批又一批学生从喜德瓦尔学校毕业，走出大山，到城市就业、成家。学校培养了孩子们的心智、能力，而5633/5634次“慢火车”则最早打开了孩子们的眼界，在他们心中播下了梦想的种子。

驶向幸福的“致富车”，在快与慢中实现奔小康愿景

开行50年，“慢火车”像一抹希望绿点缀在山谷深林间，而车厢内却有随四季更替的五彩斑斓——春季，红彤彤的樱桃是彝族老乡捧在手里的“明星产品”；初夏，蕨菜、青岗藤、蒲公英到了收获季节，车内药香悠悠；仲夏，红皮马铃薯带着泥土芬芳登上车厢；初秋，深红色的大凉山苹果令人沉醉……

10月13日8时10分，阿苦拉古从乐武站踏上5633次“慢火车”，与他一同上车的还有40多名彝族老乡，他们的大背篼和蛇皮袋里，有土豆、魔芋等农作物，也有土鸡、土鹅等家禽。这一趟，他们准备坐火车到喜德、冕宁、西昌这些大点的地方，把自家的宝贝卖个好价钱，再买点面粉、菜油等生活必需品回家。

车厢里几乎都是彝族老乡。大家嗑着瓜子、吃着土凉粉，热络地聊着天。55岁的阿苦拉古是喜德县乐武乡人。几年前，他在家门口开了一间小卖部，通过“慢火车”进货。此后，他家的生活逐渐富足起来。今年，他准备在喜德盖个房子。“生活变好了，就想去大点儿的地方。”阿苦拉古笑着说。

这一天，48岁的阿的伍呷工作结束后从桐子林站搭乘5634次“慢火车”回冕山站。“背水泥、背沙子，一天两三百块钱。”凭借劳力，阿的伍呷和当货车司机的丈夫一起拉扯大了1个儿子、3个女儿，这趟车是她多年来外出务工的“打工车”。阿的伍呷的手机里存着大女儿阿加约哈一年前的录取通知书。她相信，通过接受教育，就读于四川文化艺术学院音乐表演专业的大女儿，将来会有着与上一辈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。

“慢火车”路过沙马拉达站，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成片的花椒林。花椒林的主人叫吉克尔正，是沙马乡火把村里有名的“花椒大王”。每年夏季，吉克尔正一家将成熟的花椒采摘下来，用四五个背篼装上一两百公斤花椒，驮上5633次“慢火车”，送到冕宁、喜德的市场上卖掉。他常念叨：“多亏了‘慢火车’，我的花椒才运得出去。”

十几年来，吉克尔正偏爱票价不到10元的“慢火车”。坐汽车的话，一个人加上几百公斤的货物，光路费就要200多元钱。

今年，吉克尔正收获了2000余公斤的花椒，加上卖猪、卖鸡的万余元，吉克尔正一家一年能有五六万元的收入，足以供养4个孩子和1个老人。他说，穿越大凉山的“慢火车”是他的“幸运列车”，也是当地人的“致富车”。

开进心窝的“连心车”，在新与旧中见证大凉山变迁

10时38分，5633次“慢火车”在冕宁站停稳，刚刚下车的彝族老乡急忙朝着火车站外的市场走去：“要早些去咧，占个好摊位。”位于西昌市、喜德县和冕宁县交会处的冕宁站可谓是“慢火车”的货物集散中心，每天都有上百人带着自家农作物和农副产品从沙马拉达、新凉等地上车，再转到冕宁市场上售卖。卖完货物后购买了饲料、化肥等物资的彝族老乡又乘5634次“慢火车”返家。

15时15分，堆放着大量货物的冕宁站站台变成了“货站”。为了让人和货物及时上车，车站安排货物提前摆放进站台。“赶上火把节、彝族年等重大节日，一日能上下货物1000余件。”在冕宁站工作了20多年的车站值班员宁兴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。

大量的货物流转反映着彝族老乡生活朝着更好的方向转变，宁兴富也同时见证着彝族老乡们的变化：“老乡们现在越来越‘潮’了，年轻人衣着鲜亮，车厢里大家都用手机发微信、刷微博、玩抖音。”

在26岁的彝族列车员俄木日古看来，不光是彝族老乡们的生活水平日新月异，“慢火车”从车到站，从内到外也都发生着改变。“跟小时候我坐过的‘慢火车’比变化太大了。车里随处可见精心打造的彝族特色标识，还有彝、汉双语广播。车厢拆除了8节硬座车厢两端的三排座椅和两个茶几，老乡们可以堆放农作物。车上还设置了一节‘家禽牲畜’行李车厢，让老乡们的鸡、鸭、鹅、猪也有了‘专座’，家禽与旅客不再在同一个空间里‘打挤’。”

近年来，集团公司还投入大量资金，采取多项举措改善成昆沿线小站的设施设备状况。在普雄站，铁路新建了旅客地道和风雨棚；在沙马拉达、联合乡等小站，有了崭新的冲水卫生间；在冕宁等多个客运办理站，新增了30多台自助售（取）票机。

在成昆线“服役”的50年里，“慢火车”渐渐开进了沿线百姓的心窝里，成为一趟铁路与彝族群众的“连心车”。

2019年，守护了“慢火车”24年的列车长阿西阿呷被评为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。当年10月1日，阿西阿呷受邀参加了国庆阅兵观礼仪式。接受采访时，阿西阿呷满怀深情地说出了铁路人和沿线老乡的心声：“成昆铁路上开行的‘小慢车’是民族团结的象征，希望扶贫列车能一直开下去！”

■小档案

普雄至攀枝花5633/5634次“慢火车”于1970年开行，运行于成昆铁路四川境内，设置12节载客车厢、1节家禽牲畜行李车厢。全程运行353公里，最高票价25.5元，最低票价2元。列车每天7时10分从普雄站发出，17时24分到达攀枝花站；次日9时40分从攀枝花站发出，19时2分到达普雄站。列车穿行于大小凉山腹地，穿越全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，停靠26个站，是方便彝族老乡生活的“赶集车”“致富车”“希望车”“求学车”。

列车运行线路：普雄站、上普雄乘降所、尔赛河乘降所、尼波乘降所、乐武乘降所、红峰乘降所、沙马拉达乘降所、瓦祖乘降所、铁口乘降所、新凉乘降所、联合乡乘降所、喜德站、冕山乘降所、冕宁站、月华站、西昌站、西昌南站、德昌站、乐跃乘降所、蒲坝乘降所、永郎站、弯坵乘降所、米易站、枣子林乘降所、桐子林站、攀枝花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