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生情缘，想念外婆

又一年杜鹃花开，又一年清明即将来临。

大山深处，一座高山坡上的一块小平地，周围是一片粗壮挺拔的楠竹，阳光从竹隙间透射下来，把光芒洒在那一撮黄土堆上，“灼”得眼生生地疼，也将回忆渐渐勾起……

您拥有一张堆满笑容的圆脸，一头天生微卷的黑色秀发，身穿白白的布艺盘扣便衣，深黑的便裤，一双与时代不对称地被早早解放的脚总守在黑色的松紧鞋里，总是那么整洁、那么得体，那么优雅……

我们姐妹三个，都是外婆您拉扯大的。记得小时候，我常被您背在后背，伴随着您剁猪草和野菜的乐章甜甜地进入梦乡。看着您用小瓦罐盛石磨米粉加点水，置于木炭火上为我做香喷喷的米糕时，胖胖的小食指头不自觉地就伸进了嘴巴里，小嘴角流起的口水呀真叫长，“妹几，妹几，你莫馋，外婆很快把米糕给你尝”仿佛您的声音又在耳畔回旋。

想到这，眼前又浮现一幕：在您的细心“呵护”下，时间过得很快，不知不觉我们到了上学的年龄。每每晨起，您总为我们姐妹儿精心准备了早餐，有香喷喷的烤红薯，有白白的米饭，配上一小碗香香的豆瓣酱拌煨萝卜，还有那碗最让人想念黄黄的、嫩嫩的、飘着香的“鸡蛋羹”。我们有津有味地吃着，您却静静地微笑着看着我们，而您要待我们上学之后才肯吃。我们非常佩服您，那时您没手表也没闹钟，可您却把上学放学做饭时间掐的好准，晴天看太阳光照到哪个位置，雨天看接雨水的罐子来掌握时间，儿时的记忆中感觉比老师那个手表时间还准呢！亲爱的外婆，非常谢谢您，正因为有了您的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的精心“呵护”，小学时代，我们姐妹儿一直品学兼优。

小时候家里比较穷，偶尔会断粮，您到处挖野菜、摘蕨根，加上米粉或面粉做不同味道的野菜粑粑填饱我们的小肚子。印象最深最美味的是那道用瓦罐酿制的“椿叶豆瓣酱”，酝制一年后才开罐食用，开罐后，百米开外都能闻到那股清香味。如今，时隔三十年再也没有吃过那道菜。儿时的生活尽管清苦，可很开心很幸福，也跟外婆学会了很多生活的小窍门。

五年小学生活一晃而过，我们要到镇上初中寄宿住校。当我们整理好行囊出发，您依依不舍地送了一程又一程。每逢镇上赶集，您都会准备好自制的苦槠树豆腐、芋头梗炒小米虾……让妈妈送到学校。当时同学们羡慕极了，直到现在同学聚会还常说起您做的那些现在很少能吃到的菜名来，想起那“外婆的味道”。

那时要到周六下午才离校。记得有一次，我跟同村同学哼着歌，蹦蹦跳跳走在回家的林间小道上，突然听到“妹几，妹几，这一周可真长呢！”，好熟悉、好亲切的声音哟，我赶紧停下乱蹦乱跳的脚步，半蹲着，将双手撑在膝盖处，任凭汗珠滚落，晃着编着两条大辫子的脑袋，看着迎面来接我的您，咯咯地笑弯了腰，“外外耶，一周还不是一样多天呀！”兴许是您太想我了吧！我趁机跑到您跟前，啄了一下您的脸颊，您笑眯眯的，抚了抚我额头，又理了理我头发，牵起我的手，我们一起往家走。一路上，我给您讲校园趣事，您给我讲您常偷偷解开裹脚布和那个年代的辛酸故事。

时隔多年，这画面常常浮现，如今的我也特别爱笑，特别喜欢聆听那种发自心灵的声音。

时光飞逝，中考结束，捷报传来，您接过乡村邮递员递来的信笺，抬起右手高高地、久久地晃动着，还念着一堆台词高兴得像个可爱的孩子，眼眶里泪水在打滚呀……比我还激动。

开学即去，假期归来。后来我离家上班了，回家次数变少了。渐渐地，您年纪大了，可我们依旧如小孩般欢乐。您爱听渔鼓，我们用楠竹做成渔鼓筒，用小竹片做成棒槌，唱几曲祁剧哼几首山歌，逗得您开心；每次回家帮您夹眼睛的倒睫毛、掏耳屎、洗发、剪发；您教我们做布艺盘扣，您做的盘扣很漂亮，连专业的裁缝师傅都从镇上来跟您学向您请教。

您没读过书，在世时最远没有离开过县城，但您总是不断叮嘱我们姐妹一定要好好上班，好好看书，做一个心地善良的人，“好人有好报”是您叮嘱中说得最多的一句。

林中啄木鸟医生将我的思念拉回一九九九年，桔子花飘香的季节，那时我刚刚被安排到广州南岗工地还没来得及写信联系家人，你就安详地走了，临走时还指着通往山外的路口说“大妹几还没回来……”，我没能见到您最后一眼，这也是我今生无法弥补的一件憾事。

我们再也牵不到彼此的手了。

曾经的画面，曾经的笑脸，曾经的呢喃，都那么深深地、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。

移来几株红杜鹃，植入冢前，寄哀思一片。